2019年4月27日 星期六

【鬼滅/煉炭】逆夢搖籃

※涉及漫畫54-69話+85話相關內容





「人家不是都說笨蛋是不會感冒的嗎?何況你肚子上的傷根本還沒好,拖著還未痊癒的虛弱身體擅自跑出去你腦袋裡到底是裝什麼啊,我說你真的是個笨蛋吧,炭治郎──」

耳畔響著我妻善逸抬高聲調且不間斷的高音責問,像是有蜜蜂在他耳旁拍翅一樣,耳朵內嗡嗡作響,視線裡的東西也開始搖晃,竈門炭治郎腳步有些虛浮,隨即穩住身子,拉緊背上的木箱帶子調整姿勢,朝身後瞥了一眼,深怕會晃動到還待在箱子內的禰豆子。

「我沒事啦,善逸。我們家可是代代燒炭的,身體可強壯了,不過是稍微著涼罷了,哪有這麼容易就生病倒下。」

裝作沒事似地對友人擺出笑容,微微咳嗽幾聲,炭治郎吸了吸鼻子,絲毫不理解自己的說謊技巧有多爛。

事實上他的確感冒了。

從煉獄家原路返回中途,他就隱約察覺到自己開始出現發燒症狀,好巧不巧又在此時被怒氣沖沖殺來的鋼鐵塚給逮個正著,和對方你追我跑的玩了將近一天的捉迷藏,甚至為了躲避追殺,狼狽地爬到樹上藏身直到天亮,這意外的小插曲不僅把炭治郎原本估算好的回程時間給拉長,還使感冒症狀加劇。

「……炭治郎你這人實在是很不擅長說謊。你看你,氣色那麼差,哪裡像是沒事的樣子?你你你你……知不知道、都是因為你亂跑出去的緣故,害得蝴蝶屋裡的人都遭受到波及了嗎!」

一回想起蟲柱當時盛怒之下卻仍嘴角帶笑的神情,善逸到現在都還不禁覺得後怕,講話都變得結結巴巴,毫不留情地用食指狂戳了幾下炭治郎的臉頰,以示憤怒。

炭治郎被對方戳得忍不住發出痛呼,連忙抬手護住自己的臉向黃髮少年開口討饒,沒法再繼續回嘴,而後被出來迎接的小葵幾個連人帶箱地給推入蝴蝶屋裡。

胡蝶忍在看到消失大半天不見蹤影的炭治郎歸來的時候,並未對其進行責備,只是面色平靜地盯著少年。不過聽說在大家發現竈門炭治郎沒乖乖聽話、爬下床偷溜出去後,當時她可是氣得跳腳,低氣壓籠罩了屋子整整一天,搞得所有人心驚膽顫,就怕一不小心又惹毛了他們的蟲柱大人。

只見鬼殺隊的蟲柱臉上掛著迷人甜美的微笑,隨即一聲令下,將身為病原體的竈門炭治郎強制隔離,自知理虧的炭治郎沒膽反抗命令,被丟進了單人病房中靜養,一直待眾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我妻善逸卻還待在房內不肯離開,兀自朝躺在床上的少年抱怨起來。

真好哪,炭治郎。

可以被一群可愛的女孩子們圍繞著關心伺候是何等幸福之事,而且還因此有了正當理由不必被分派任務,炭治郎你這傢伙實在是太卑鄙了,讓人好羨慕、好嫉妒,我也好想生病呀──可惡、可惡!

對女性有著異常執著的黃髮少年哀怨地捶胸頓足,彷彿恨不得生病的人是自己一樣,一臉病懨懨的竈門炭治郎卻是回以苦笑。他可無法理解這種「幸福」,要是可以的話,炭治郎反倒希望自己能夠和我妻善逸交換,一心一意想著自己得快點好起來,才能繼續參加鬼殺隊的訓練及任務。

身體一經放鬆下來連日累積下來的疲憊就在瞬間湧了上來,善逸依然喋喋不休地在發牢騷,燒還未退的炭治郎腦袋昏昏沉沉,友人說的話對現在的他而言就像密密麻麻的佛經一樣,幾乎半點內容都沒聽進去,一直到端著食物進門的後藤發現居然有個白癡在用噪音攻擊虐待病患,不客氣地將嘴裡還在嚷嚷著求給他一撮禰豆子頭髮的我妻善逸給轟出屋外,要他別再偷懶快去執行任務後,房內才總算歸於平靜。

「喂,你還好吧?」

將餐盤輕輕置放在桌面,後藤一臉擔憂地瞅著床上的炭治郎,隨後從角落拉了張椅子過來坐到床邊。平時他見到的竈門炭治郎總是朝氣十足、幹勁滿滿,腦袋甚至硬到可以當作武器,用頭槌把鬼撞得哇哇叫,此時這副虛弱不堪的模樣,讓人瞧著都不由得替對方擔心起來。

「你妹妹的表情看起來也很擔心呢。不過胡蝶大人說了,在你身體狀態恢復以前,不准許你們二人見面。」

在身體完全康復前被禁止與禰豆子進行任何接觸,是胡蝶忍對竈門炭治郎未遵照自己的囑咐乖乖調養身子偷跑出去所下的處罰。

禰豆子倒是比想像中來得安分許多,大概也是感覺出了哥哥此刻的身體狀況不佳,儘管表情明顯不太情願,卻還是老實地縮在箱子裡睡覺,不吵不鬧。炭治郎還因此被胡蝶忍調侃連做妹妹的都比哥哥來得懂事多了,讓他簡直無言以對。

「要吃點東西嗎?我盛了碗粥過來。還是你想吃點別的?像炸豬排,或可樂餅之類的?想吃的話我等會兒去廚房給你拿。」

「謝謝你,後藤先生。但我現在沒什麼胃口……」

炭治郎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有氣無力地回應,鼻塞的緣故使他說出口的話帶著些許鼻音,表情看起來沒什麼精神。

本以為只是受了點風寒而已,並未多加在意,沒想到這一倒下就發現自己不行了,全身上下的細胞都在叫囂著需要休息,縱使此刻的炭治郎內心有多想馬上重新回歸隊裡投入鍛鍊,他那發出警訊的身體也不允許自己再如此過度操勞下去。

還處在發育階段的少年往常總能吃下不少飯量,然而目前他的身子因感冒而變得虛弱,食慾減退也屬正常現象。於是後藤也只是表示明白的輕輕頷首,因為擔心又在房裡多待了一陣子,陪炭治郎聊了會兒天後才離開房間。

而當後藤起身時,昏昏欲睡的炭治郎卻忽地出聲,喚住了準備離去的他。

「那個、後藤先生,如果……有人在我睡著的期間過來的話,能請你喊我一聲嗎?」

後藤一臉奇怪的望著床上的少年,炭治郎沒頭沒腦的這句話讓他很是不解,畢竟會來探望對方的人,都已經來訪得差不多了,那這傢伙又還在等著誰過來呢?

後藤沉默了半晌,卻沒打算開口多問,朝少年輕輕點了點頭回了句好,儘量放輕腳步,緩緩退出了房間。

炭治郎目送著後藤離開的背影,然後盯著已經關上的房門一個人靜靜地思考起來。原來少了總是和自己待在一塊兒的妹妹、少了總是吵吵鬧鬧與他一同進行修練的同期生陪伴,當只剩他獨自一人之後,世界會是如此安靜。

為了不讓其他人繼續替自己操心,也為了加快身體的復原速度,炭治郎吃力地從床上坐起身,勉強喝下了半碗後藤先生給自己端來的粥,然後重新躺回床鋪,視線再度移至門口方向。

少年一動不動地躺在病床上注視著門口。

然而直到夕陽落下,他始終沒有等到那個自己期盼看見的人出現。



自從煉獄家歸來之後,竈門炭治郎已經連續幾天高燒不退,即使服下了胡蝶忍親自調配的藥方也絲毫不見起效,負責照看的香奈乎皺眉望著臉色蒼白憔悴的少年,從水盆裡換了一條毛巾替對方擦汗。

廚房送來的食物幾乎沒怎麼動過,食慾不振的炭治郎瞇著眼睛,語帶歉意地向女孩說了句不好意思,香奈乎只是輕輕搖了搖頭,給再次陷入昏睡中的炭治郎重新掖好被子,隨後面色憂愁地離開了房間。

臨近半夜的時候炭治郎忽然發起了低燒,全身發冷的他蹙著眉,裹緊被單不停發抖,像只受了傷的幼獸般瑟縮在床鋪裡,明明身體十分疲累卻因燒遲遲退不下來而輾轉難眠,折磨得炭治郎痛苦萬分。

半夢半醒之間,炭治郎似乎看見了母親,他憶起了自己還年幼時,也曾因為生病的痛楚失眠,而那個時候是母親輕輕將他擁在懷中,手掌撫摸著他小小的腦袋,用溫柔的聲音不斷安撫著他,哄他入睡。

「媽……媽……」

少年無意識地喊出聲,究竟有多久的時間沒夢見過母親和其他弟妹了呢?炭治郎幾乎已經想不起來。

他像是無時無刻都在掛念著已逝的親人們,卻又像是刻意去利用不間斷的特訓來使得自己麻痺,填補內心的空洞,不讓自己有一絲機會去想起喪失家人後所帶給他的沉重傷痛,使那份寂寞趁虛而入。

帶著些許濕意的晚風從窗外徐徐吹進來,悄悄地推開了半掩著的門扉,伴隨那股令他熟悉的氣味和近旁傳來的一陣輕微腳步聲,一道模糊的人影緩緩從黑暗中踏出,炭治郎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時間宛如在剎那凝滯,他震驚地瞠大雙眸,目光定格在佇立於門邊的人身上。

「煉獄……先生……是你嗎?」

少年發愣了好一會兒,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此刻看見的景象,他張了張嘴,足足花了五秒的時間才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他有太多的話想對面前的人說,然而話到了嘴邊,脫口而出的卻只有這個人的名字。

因感冒而變得沙啞的嗓音難聽得連他自己都快差點認不得,竈門炭治郎慌張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急忙想要爬起身來,卻被已經大步走到床沿旁的煉獄杏壽郎給伸手制止住。

「不要勉強自己,竈門少年。」

彷彿許久沒聽見過的嗓音還是如過去一樣,是那麼地令人感到安心,僅憑聲音的作用,就將炭治郎略微慌亂的情緒瞬間消弭於無形。煉獄一手輕輕按住了炭治郎的身體,一手比出了噤聲的手勢,讓還發著燒的炭治郎重新躺回位子上,朝還目不轉睛呆呆地盯著他看的少年揚起一抹淺笑。

披著火焰圖案羽織的男人坐到了凳子上,抬手輕撫少年的面龐,摸著額頭測量體溫,接著拿起放在一旁的毛巾往水盆裡浸濕,再將擰乾後的毛巾敷在炭治郎的額頭上,動作輕柔地用毛巾的邊角替對方擦拭滲出薄汗的臉頰。

「竈門少年很厲害呢,明明身影還未接近門口,卻能馬上認出是我。」

「因為我的鼻子很靈嘛,對聞過的味道幾乎不會忘記。而且煉獄先生身上的氣味我可是記得相當清楚哦。」

炭治郎嘿嘿地笑了兩聲後回答,眼睛笑得如彎彎月牙,似乎對自己這項特技挺驕傲。儘管因為生病的緣故降低了嗅覺的敏銳度,不過要分辨出熟悉的對象,這點小事仍難不倒現在的他。

聞言,煉獄也跟著笑了,眸中蕩漾著溫柔,他用手指輕輕觸碰炭治郎額頭上的印記,然後隨著臉部線條緩緩滑往側臉,最後停留在了對方的耳飾上。

炭治郎被對方的動作弄得有些發癢,他微微仰起臉,無意識地用臉頰蹭了蹭煉獄還貼在他臉上的大手,那帶著厚繭的手掌彷彿有一股無形的暖意,慢慢溫暖了他的身心,使他感到心情平靜,似乎就連因持續的低燒產生的痛苦都能暫時遺忘。

「煉獄先生真的很喜歡照顧人呢……」

炭治郎眨了眨眼,不由得有些感嘆。

因為自己是長男,他從小便習慣了擔負照顧者的角色,扛下家中眾多大小事,好為辛苦的母親分憂解勞,此刻這種能夠放心依靠別人的感覺十分奇妙,就好像忽然間多了一名哥哥般,安心又值得信賴。

深怕身旁的人會在自己稍不留神就消失不見,炭治郎伸出手臂,用剩沒多少力氣的手指小心地揪著對方的衣袖,絲毫不敢鬆開,臉上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道:「煉獄先生……您能、唱首童謠之類的給我聽聽嗎?」

之所以會突然做出這樣的請求,是因方才夢見了小時候母親悉心照顧自己的情景,讓炭治郎不禁想念起了葵枝過去時常哼唱給他們幾個孩子聽的歌謠。

煉獄杏壽郎愣怔了一下,卻沒拒絕對方的這項要求,反而牢牢地回握住了炭治郎的手,讓彼此的十指相扣,另一隻手則溫柔地替炭治郎梳順頭髮,用溫和卻有力的聲線回答:「好,竈門少年想聽什麼,我都唱給你聽。」



綿綿小山上的小兔子為什麼耳朵那樣長
因為小的時候兔媽媽吃了樹上的長葉子
所以牠的耳朵那樣長

綿綿小山上的小兔子為什麼眼睛那樣紅
因為小的時候兔媽媽吃了樹上的紅果子
所以牠的眼睛那樣紅



熟悉的歌詞與旋律伴著男人柔和的歌聲迴盪在室內,一陣懷念的感覺突然湧上炭治郎的心頭,好似回到了孩提時代,母親將他背在身上的那段時光。

「這首歌我媽媽以前也常常唱給我和其他弟妹們聽喔。」談及過往發生的趣事,炭治郎一面回憶,一面忍不住失笑,「禰豆子小時候還因為這首歌,問說那是不是因為哥哥還在媽媽肚子裡的時候吃了紅果子的關係,所以哥哥的眼睛才會變得紅紅的,您說她是不是真的很可愛?」

緩緩敘述起妹妹當時童言童語的邏輯,炭治郎不由得傻笑起來,眨眼的次數逐漸增加。男人渾厚扎實的歌聲有著令人踏實的安全感,朦朧的倦意逐漸包裹了他的全身,眼皮也愈來愈沉重,然而他卻捨不得閉上眼睛。

哪怕只有一秒也好,他還想要再繼續多看看眼前的這個人,那還緊緊握著他的手溫暖得令人莫名產生一股想哭的衝動,但他仍克制住了那突然湧出的悲慟,對身旁的男人努力扯出微笑。

寧靜的夜裡,蒼白的月光照映下,他們彼此對視,煉獄杏壽郎爽朗的笑容裡似乎掠過一絲淒清的傷感,那張笑臉和炭治郎鮮明的記憶裡的某個畫面重疊在了一起。

彷彿被人用力扼住了喉嚨,嗓子被強行堵住,將本來還想說的話全給卡在了喉間,炭治郎頓然間明白了什麼,卻不敢再開口,那些道不盡的千言萬語又再一次被他給硬生生壓下心底,而煉獄的手依然緊握著他,自始至終沒有放開過。

「睡吧,竈門少年。等醒來之後一切都會沒事的。」

沉穩的磁性嗓音宛如具有催眠術的功效,煉獄對床上的少年輕聲說著,在萬籟俱寂的夜晚中,繼續低聲歌唱著一遍又一遍的搖籃曲。

『前進吧,一步一個腳印也沒關係。』

『就算被自己的弱小和無力擊垮在地,你也要燃起鬥志,咬緊牙關,向前邁進。』

那是在炭治郎闔上雙眼、完全失去意識之前,男人最後所傳進他耳裡的話語。



黎明將至的時刻,炭治郎終於悠悠醒轉。

他在一片迷茫中緩緩睜開雙眼,燒似乎總算退了下來,冷汗浸濕了他身上的衣服,雖然依舊頭暈乏力,不過比起前幾日那種全身像灌了鉛一般的難受感,已經明顯好轉不少。

視線不自覺地投向了門口處,猛然想起了昨夜發生的情形,扶著還處於混沌狀態的腦袋,炭治郎一把掀開棉被,掙扎著想要爬起身,正當他挪動雙腿準備下床的時候,緊接著就被撞入自己視線裡的一道突兀人影給著實嚇了一跳。

「……禰豆子?妳是什麼時候過來的?」

認出了對方原來是禰豆子,炭治郎有些恍惚,怔怔地望著少女的睡顏,不由得呆了呆。

興許是過於思念,被胡蝶忍暫時禁止與他見面的禰豆子不曉得什麼時候偷溜進了病房裡頭,猶如在守護著重要的哥哥般,少女此刻靜靜地趴在他的床邊沉沉睡著,而一直呈現昏睡狀態的炭治郎居然也沒察覺到。

天還未明,加上是在有房屋遮蔽的室內,這點程度的光對禰豆子來說還能勉強接受,不會造成嚴重傷害,不需像在外頭一樣到處躲躲藏藏。

明明不過相隔數日,卻總感覺似乎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到過禰豆子了。

不忍心吵醒睡得香甜的妹妹,炭治郎微笑著正欲伸手去拂開禰豆子的長髮,卻發現到自己手裡似乎抓著某樣東西,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令他心頭湧起一股異樣的感覺,他困惑地低下頭緩緩攤開手掌,然後驀地雙眼圓瞠。

那靜靜躺在他掌心上的物品,是前些天他前往煉獄家轉達煉獄先生的遺言,在臨走之時千壽郎親手送給他的,屬於煉獄杏壽郎那把日輪刀上的刀鍔。

他其實一直相當清楚,那個門口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次那個人,昨晚發生的一切,不過全是他自己的夢境罷了。

一直趴伏在床邊陪伴著兄長的禰豆子似乎是感覺到床上的動靜,睡眼惺忪地揉著眼睛,慢吞吞地爬起來,如往常一樣,正打算湊過去想向哥哥撒嬌讓他摸摸自己的頭,卻在看見對方此刻的表情後,她當即愣住了。

「……怎麼了,禰豆子?為什麼妳要露出這樣的表情呢?」

炭治郎木然地坐在床上,心想自己現在應該要擺出笑臉面對禰豆子,讓對方看見自己已經康復的正常模樣,好讓禰豆子徹底安下心來,可他卻像突然忘了該怎麼笑一樣,不論怎麼努力扯動唇角,都無法像平常那般輕鬆地做到,面部僵硬得完全不像自己。

就算不必照鏡子他都能清楚知道,自己現在的臉色肯定難看至極。

而下一瞬,禰豆子卻霍地撲進炭治郎懷裡,抬起纖瘦的手臂,捧住炭治郎的臉,笨拙卻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尖利的指甲刮傷對方,用指腹擦拭炭治郎的眼角。

少女突如其來的舉動使炭治郎不由得愣了愣,片刻後,他才從妹妹的那雙帶著憂慮的雙眼中讀出了她想表達的意思,那眼神彷彿在不停對他說:哥哥,不要哭。

一路竄上心口的各種情緒鋪天蓋地淹沒了上來,炭治郎不禁悲從中來,險些控制不住情感,他極力抑制著身體的震顫,隨後輕輕把臉埋在了禰豆子肩上,閉上雙眼,用乾啞的嗓音開口。

「我沒事的,禰豆子……哥哥沒事的哦。很快就會好的……只要再給我一點時間就行……抱歉讓妳為我擔心了,明明身為長男卻這麼不中用,還得讓妳這個做妹妹的替我操心,真是難為情。」

『不要動!傷口裂開的話會致命的!我命你待機!』

一滴淚終究是輕易的落了下來。

煉獄杏壽郎當時朝他大喊的那句話,至今仍清晰地在他腦海裡不停迴盪著。

那時要是他更強的話、要是他能把「火之神神樂」駕馭得更得心應手的話,可以稍微幫得上煉獄先生一點忙,說不定結局就有所不同了。

但是來不及了。

他再也看不到會一邊津津有味地吃著便當,一邊無視旁人側目,大聲說著好吃的煉獄先生。

他再也沒辦法跟隨在煉獄先生身側,學習更多呼吸法的相關知識以及武術技巧。

他已經再也聞不到了。

屬於煉獄先生的氣味,在對方殞落的那一刻,便徹底消失在空氣當中了。

倘若人心能夠變硬就好了,那麼這些接踵而至的絕望與悲傷就再也打不倒他。

曾以為在經歷了家破人亡之後,這世上就再沒什麼事情能輕易地動搖他的內心,顯然他的想法還是太過天真。

重要之人相繼離去,他咬牙將那些不甘與悔恨嚼碎全數吞入腹中,把失敗和挫折的經驗化作驅使自己繼續在黑暗中前行的動力,除此之外,他沒有近路可抄,因為現實總是如此殘酷地將他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地帶走。

幸福的時光被打破的時候,總是混有鮮血的味道。

竈門炭治郎又再一次想起了這句話。

那才剛悄悄萌芽卻來不及茁壯的未知情感,如同黎明凋零,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扼殺在了搖籃裡。

淚水潸潸而下,摻合著甜苦的回憶不斷傾瀉而出,壓抑許久的情緒一旦潰堤便一發不可收拾,緊咬著乾裂的嘴唇,少年任由苦澀的眼淚在臉上蔓延,攥著手裡的刀鍔,終於痛哭失聲。

記憶深處裡尊敬並憧憬的身影再度浮現。

那名像英雄一樣強大的男人依舊披著火炎般的羽織,如永不熄滅的火炬,目光炯炯,充滿自信,意氣風發地站在他面前,笑得爽朗又灑脫。

然後,男人將手覆上了他的頭頂,大力揉亂頭髮,對哭得像個孩子一樣的他堅定而溫柔地說道:

『挺起胸膛活下去吧,竈門少年。』





「是你使我變得脆弱,也是你使我學會變得堅強。」